裴辛作为一个孤儿,是没有自己的房子的。
他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居委会奶奶家的杂物间,洗澡是在院子里围了个简易“澡堂”解决,上厕所则要去一百米以外的公共厕所。
就这还是居委会奶奶见他可怜借给他住的,尽管环境很差,也算裴辛的最优选择了,不然他可能就要去睡桥洞或者马路、公园。
这样的生活苦吗?也许。
但一个12岁的孤儿,没把自己冻死饿死,还活得好好的,就已经算幸运了。裴辛小小年纪便已明白,怨恨是无法让自己过得更好的,要学会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
因为营养不良,他长得瘦弱,这个年纪也几乎没人愿意招他去工作,更别说去上学了,哪来的钱呢。
他只能每天捡一些垃圾养活自己,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他找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那里偶尔捡到的东西,算得上是他贫瘠人生的礼物了。
裴辛也是偶然发现的这个地方的,一家大超市的垃圾回收箱,超市卖不完的蔬菜水果肉类,甚至过期的零食,都会丢在这里。
这种“好事”不是每天都有,一般一周只有一次。并且周围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也不少,竞争激烈,所以裴辛还需要眼疾手快才能抢多一点。
给那小孩的甜糕,就是在这里捡到的,本应该是裴辛今天的晚餐。
裴辛牵着小孩略显冰凉的小手,将小孩带进了屋子,本就狭小的杂物间,一时显得更小了。
“坐吧。”裴辛说,让小孩坐在家里唯一的一把凳子上,小孩好奇到处打量了一下,就紧盯着裴辛不动了。
裴辛去院子打了盆凉水,用毛巾把小孩哭得脏兮兮的脸擦干净。可能是力气使大了点,小孩脸被擦得红红的,眼里包着一泡泪。
裴辛乐了:“长得还挺可爱的,怎么这么爱哭呢。”
他随手擦去小孩的眼泪,又捏了一把粉嘟嘟的脸蛋,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小孩乖乖地把手放在腿上,幼儿园老师最爱的那种姿势,脆生生地回答:“我叫谢xun,今年7岁了。”
“哪个xun啊?”
小孩皱着眉,以他目前的智商仿佛还无法解释自己的名字,他转过头,四处寻找着什么。
“你找什么呢?”裴辛问。
“笔……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哟,宝贝儿,这么厉害呢。”裴辛挑了挑眉,去抽屉里拿出了纸笔。
小孩接过纸笔,趴在凳子上吭哧吭哧写了两个大字,歪歪扭扭的。裴辛拿起来一看,“谢旬”两个斗大的字至少占了纸面的一半。
“不错,至少还能看清是什么字。那什么,小旬啊,不早了,咱们睡吧,明天早上还要送你回去。”
“咳咳,可以,不走吗?”
谢旬咳了两下,皱着小小的眉头讨价还价。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见裴辛,可是他莫名地,很喜欢这个哥哥。
“不走?那你家里人不担心吗?你爸妈说不定现在都急哭了。就跟你似的,嚎起来止都止不住。”
“再说了,我也养不起你啊。”
虽然天黑看不太清,但谢旬身上的衣服质量是很不错的,一看家里就很有钱那种。
谢旬没太听懂这句话,不过他好像也知道裴辛是在取笑自己,声音闷闷的:“不、不会,他们,不要我了。”
他是被人特意放在福利院门口的,只是那人办事拖沓又不守时,一看福利院关门了,居然直接将这么小的小孩扔在门口不管了。
谢旬说到底也只是个7岁的孩子,他又冷又怕,才忍不住哭起来,被回家的裴辛撞上。
“……”
裴辛沉默了。
其实也能想到,穿得光鲜亮丽却被扔在福利院门口,而且谢旬看上去十分健康,也没有什么毛病,多半是不负责的父母不想要了。
“先睡觉,其他的明天再说!”
裴辛站起,把谢旬脱了鞋子丢在床上,自己也脱衣准备睡觉。
谢旬乖乖地自己脱了外衣,缩进了被窝里,裴辛的床和被子都不大,但盖两个小孩还是没问题的。
裴辛给他把被子掖好,谢旬可能也哭累了,躺下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还滚进了裴辛怀里,头埋在裴辛胸前,伸手抓住裴辛的衣服,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裴辛看笑了:“怎么像只小狗似的。”他关上灯,抱住这只哭累的小狗拍了拍,也沉沉地睡去。
万籁俱寂,窗外月光无声且温柔地流淌,照进了这间小小的,依偎着两只小动物的杂物间。
第二天,裴辛迷迷糊糊醒来,感觉自己怀里多了个滚烫的“热水袋”。
这温度在冬天抱起来格外宜人,他舒适地叹了口气,却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低头一看,这哪是什么热水袋,这是他昨天捡回来的小狗,哦不对小朋友。
谢旬闭着眼睛躺着,眉头紧皱,脸蛋通红。额前碎发被汗湿了一块,看上去很不舒服。
“坏了。”裴辛心道,昨天在冷风里吹了那么久,又是哭又是嚎的,这小孩果然生病了。他忧虑地摸了摸谢旬的额头,炙热的温度烫得他手心一哆嗦。
“真会给我找麻烦。”裴辛嘟囔着,却毫不含糊地快速给谢旬穿上衣服,背起谢旬就朝小区的某个诊所跑去。
“老头!老头快过来看看,有病人!”
裴辛扯着嗓子对着“唐氏诊所”门口大喊一声。
里面很快就跑出来一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年人,看着五六十岁,身体格外健朗。老头开始骂他:
“喊什么,喊什么!这么大声,楼都给你震塌了。”
裴辛进了门,轻轻地把谢旬放在诊所的病床上,满不在乎地:“破诊所震塌了才好呢,震塌了正好盖个新的。”
老头破口大骂:“你这臭小子,哪来的新的?谁给我建,你出钱吗?”
裴辛挺挺胸脯:“我出就我出,等咱有钱了给您建个十五六层的,让您爬上爬下每天累得大喘气!”
耍过贫嘴,裴辛正了正神色:“别瞎扯了老头,快过来看看,这小孩发烧了,摸着还挺烫手。”
唐竟,也就是那老头,嘴里骂骂咧咧地转身去取了温度计,拿来一量:“好家伙,都快39度了,怎么搞的这是?”
裴辛不耐烦道:“估计昨晚吹风冻着了,怎么说老头,问题严重吗?”
“倒是不严重,给他吊个水,开点药,退了烧就没事了。”
裴辛听完便放下了心,不严重就好。
“那行,老头你先给我看着,我忙去了,药钱先记我账上啊。”
说完就跑出去了。
唐竟追了几步:“还记您账上啊?你那账本都写不下了,还能还清不能了。”
裴辛笑嘻嘻地转过身:“放心吧老头,少了谁的都不能少了您的,等着吧!”
这样倒着走了几步,险些撞到来看病的人身上:“哟,这谁家孩子啊,这么横冲直撞的。”
来人是一三十来岁的青年人,穿着打扮还挺时髦,正拧着眉看裴辛,裴辛只好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心虚地跑远了。
唐竟笑着摇了摇头:“别管他了,今天好点了没?我再给你看看。”
唐氏诊所主治跌打损伤,正骨推拿,一些小病小痛疑难杂症也能看,技术好收费公道,附近有个头痛脑热的都爱上这儿来。
裴辛依旧拎着他的黑色大塑料袋满大街找瓶子,今天来得早,收获颇丰,不一会儿塑料袋就装得满满。
他又回了趟家,将家里积攒的一大堆一起拿去废品回收站卖了,这才刚过中午。拿着卖废品的钱往回走,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裴辛犹豫了下,往另一边走了——他打算去那家超市垃圾回收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