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喝完不要的水瓶可以给我吗？”

孙齐站在街边等朋友，手里捏着个还剩小半瓶水的矿泉水瓶。他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催，就听到一道清脆的童声。

他转过头去，一个大概到他腰那儿的小孩，仰头用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脸上不知道哪里蹭上的一道黑印，手上还提了一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里面装了一些空的矿泉水瓶纸皮之类的。

初冬的天气，小孩穿得很单薄，时不时还吸吸鼻子，孙齐暗叹一口气，真是可怜见的，他拧开矿泉水瓶盖，咕咚咕咚把剩下的水喝掉，又把瓶盖拧回去，然后弯腰将空了的矿泉水瓶递给那小孩。

他柔声开口，正打算勉励几句：“小朋友多大啦，这么小就知道勤工俭学……”

“谢谢叔叔。”

谁知那小孩接过瓶子，马上后退了一步，打断孙齐的谈话，道了声谢之后就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孙齐直起身，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嘿你这小孩，还挺有性格。”

他望着那道小小的身影，偶尔扒拉一下垃圾桶，偶尔问过手上有塑料瓶的路人，慢慢地消失在他眼前。

这时朋友也过来了，不住道歉：“久等了久等了，不好意思今天实在是太堵了，走吧，请你吃火锅！”

两人一道朝着明亮，温暖，散发着腾腾香气的火锅店走去。

裴辛提着比他大了好几圈的黑塑料袋，翻了几条街的垃圾桶，这才幡然醒悟，喃喃自语：“看来今天的运气不佳啊，还是已经被人翻过了？”

今日收获不多，好些还是从路人的手里要过来的，长时间的摸爬滚打让他熟练掌握“如何要矿泉水瓶才不会招人讨厌”的诀窍。

首先，需要眼神好。找那种快喝完的，再不济也是喝了一半的，要是人家还没喝就上去问，那不是找抽么。

其次就是人选，面对奶奶爷爷这种上了年纪的，裴辛几乎不需要做什么努力，上去问一声就能要到。面对年轻一些的人，嘴甜一点叫几句姐姐哥哥，也很是轻易。

比较麻烦的就是孙齐这种，给了瓶子还想和他聊两句的，拿不到任何好处不说，还耽误他找其他瓶子的时间。

至于那些脸红脖子粗，一看就喝高了或是夹着烟，嘴里三句话两句粗口的人，裴辛是压根不会靠近的。

“阿嚏！”

裴辛打了个喷嚏。

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早点过来捡。某种意义上，捡垃圾也算“靠天吃饭”了，今天多明天少的，能捡多少全看运气，所以裴辛也挺看得开。

他扎紧塑料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往家的地方走去。

裴辛住在一片老小区里，因为市政府开发了新商业区，大部分人都搬到那边去了，这里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昔日的游乐园、商业街，破败的破败，倒闭的倒闭，要说这地儿还剩下什么“标志性建筑物”，大抵就是前面不远的福利院了吧。

这个福利院是当初某个企业家发善心建立的，批了很多钱，所以建得也格外好，院里有很多游玩设施，裴辛还偷偷进去玩过。

“呜呜呜……”

月黑，风高。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小孩哭声，听得裴辛身体一僵，这大晚上的，这条路就他一个人，不会撞鬼了吧。

想起前天在小卖部蹭着看的林某英僵尸系列，裴辛背脊流下一滴冷汗。

“没事的，没事的，穷鬼也是鬼，都是同类有什么好怕的。”

裴辛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警惕地往前挪步，那阵小孩哭声却越听越清晰了。

“呜啊啊……呜呜…”

一个矮小的身影蹲在福利院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不过几岁的样子，很明显裴辛听到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门口的照明灯把他的样子照得分明，肉嘟嘟的雪白脸蛋上满是泪痕，哭一会儿就拿衣袖抹一下，衣袖被抹得亮晶晶的，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裴辛抬头朝福利院里面看了看，院里建筑物的灯已经关了，到处黑漆漆一片，看来工作人员都下班了。

也不知这小孩在这里哭了多久，裴辛迟疑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仅剩的一块甜糕，走上前递了过去。

“……吃吗？”

小孩抹了抹眼泪，伸手接过了甜糕，拆开包装就吃了起来，暂时停下了哭声。

裴辛见他小小年纪一个人蹲在福利院门口，天这么冷，工作人员也下班了，担心他在这待一晚上会出事，一时间有些踌躇。

“有事就找警察叔叔。”

脑海中忽然浮现这样一句话，裴辛顿时像抓住了救命良药，转身朝派出所走去。

可他还未迈出一步，就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小手抓住了，小孩扯住裴辛衣服的后摆，扁着嘴，眼里含着豆大的泪珠，像是马上又要开哭的样子。

“不走。”

裴辛头皮麻了一瞬，他怕这个小孩再哭起来，挠挠头开始解释：“这个，我是去找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你知道吗？找到他就可以送你回家啦。”

他将衣摆从小孩的手里夺下，准备离开时又被抓住了，小孩哭着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就开嚎：“不要走，哥哥不走，呜呜呜…害怕。”

“妈呀。”

裴辛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了，他被这小孩越发高涨的哭声哭得脑袋隐隐作痛。

天呢裴辛，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有空管别人的死活，这下好了，被缠上了吧。

他在心里讽刺自己。

尤其是现在，甩也甩不掉，好不容易把那小孩撕开，裴辛多走几步对方就会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将他抱住。

裴辛叹了口气，没办法，他蹲下来，握住对方的肩膀，小孩哭得像是要晕厥过去，声音也开始嘶哑。

“先说好，我带你回去住一天，明天就送你走，现在你不准哭了！”

小炮弹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哼哼唧唧打着哭嗝：“不哭，回家！”

于是裴辛就这样将谢旬带回了家。

后来，裴辛每次想到第一次捡到谢旬的时候，都直想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无论谢旬长得多高大，在别人眼里有多优秀，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小哭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