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林簇在超市采购了大量食材,却并没有回家,他去了趟福利院,为那里的孩子们做了一顿可称丰盛的晚餐。
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位大方漂亮做饭好吃的哥哥,饭后,和林簇比较熟的几个孩子凑过来,主动跟林簇分享自己新学会的汉字、单词、儿歌还有手工。
林簇对此感到很奇怪,他其实并不擅长和小朋友相处,只会倾听与附和。他曾把自己的疑问说给院长听,院长笑得满面慈蔼,说,因为孩子往往是最有灵气的,他们能很轻易识别出是人群中最柔软可亲的那位。
柔软么,可是他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狠心杀死,想到这里,林簇不禁自谑。
和孩子们一起叠千纸鹤的时候,林簇收到了裴方峙的来电,他暂时没做好准备面对拷问,索性逃避到底,将手机关机。
从福利院出来,林簇又驾车去了酒吧。
他将医嘱抛诸脑后,在吧台拎了两瓶起泡酒,要了个相对隐蔽的半卡,开始自斟自饮。
大半瓶酒下肚,酒精上脸,林簇面颊渐趋酡红。
忽然,对面出现一张有几分相熟面孔。
褐发蓝瞳,深目高鼻,典型的北欧人长相。
林簇盯着他,花了三秒钟辨认,“李白。”把人名和脸对上了号。
这是他在酒店拜师学艺之余认识的一位调酒师。
“簇,你竟然还记得我。”对方很是惊喜,笑出一排白牙。自从林簇结婚后,他们就没见过面。
林簇一手杵着脑袋,一手往杯里添酒,“你的名字,很难忘。”用胜率最高的英雄做中文名,也算是思路清奇。
“结婚后过得还好么?”李白放下自己的酒杯,正式落座。
“你真……呃,扫兴。”林簇打了个短促的酒嗝,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灌下一大口酒。
“抱歉,我以为你嫁给了爱情。”李白一副遥想当年的模样,“每次要和那位裴先生见面前,你都会来找我喝酒。”那样充满期待的神情,真叫人心动,也真叫人……嫉恨。
“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林簇把剩下的半杯酒一口闷下,发出两声轻咳。
这话李白听懂了,他看着洒在Omega眉目间的光点,说:“他可真不知好歹。”
“不要……乱用成语。”林簇批评他的用词。
虽然裴方峙脾气很怪,经常忽视他的感受,有时候对他堪称冷漠,但裴方峙不喜欢他,哪里算得上不知好歹。
他好像确实没有特别值得裴方峙喜欢的地方,就连别人交口称赞的厨艺,在裴方峙面前都不足以成为加分项——裴方峙甚至不太喜欢他频繁下厨。
“我们不谈扫兴的事。”李白推杯过去,“这是我刚在吧台亲手调的酒,试试?”说着又补充道,“我没喝过。”
“谢谢。”林簇将那瓶未开封的起泡酒立到李白面前,“我拿这个,和你交换。”像福利院里互换玩具的小朋友。
李白握住瓶身,丝毫不知这推杯换盏的一幕落进了不远处一位匆匆赶赴而来的Alpha眼里。
林簇端杯浅啜,美酒入喉,笑容在他的醉颜上浮现,“好喝,这杯酒,有名字么?”
李白被那笑容晃了神,默了两秒,才说:“有,叫拥簇。”
“拥你大爷!”
随这句喝骂落下的,是一记破风而来的快拳。
褐发Alpha的脸被打得偏斜过去,脖子没扭过来,国粹先出了口:“卧槽,你是傻壁吧?”
扭过头,看清施暴者的面孔,用舌头顶了顶腮,冷笑:“还真是傻壁。”
酒吧里不少人在往这边张望,裴方峙不想节外生枝,也懒得搭理闲碎,揍人一拳泄完愤,便径直去夺林簇手里的酒杯。
“你现在不能喝酒。”
林簇偏转身体躲过那只手,给裴方峙留一个倔强的后脑勺,“不要你管我。”
“不要拿自己的身体置气。”裴方峙一手轻搭在林簇左肩,一手越过右肩,去握那杯鸡尾酒。
杯身冰冷,裴方峙眉头骤然紧蹙,语气却尽量放得轻缓:“林簇,听话。”
“你总是这样!”林簇终于撒手,转过身子,用一双红通通的醉眼瞪视裴方峙,“忽冷忽热,若即若离。”酒壮灰人胆,他开始细数裴方峙的不是,“明明不喜欢我,时不时却要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以前还只是在做爱的时候说,现在,呃,都不分场合了。”
李白自觉没趣,起身离席。
投向这边的视线越来越多,俨然已有看好戏的架势,甚至有八卦者掏出了手机录制。
显然,这不是一个适合敞露心扉的场合,更何况林簇眼下并不算清醒,裴方峙撂下酒杯,将人抄膝抱起,快步朝门口走。
或许是意识到有人在围观,林簇忽然变得很乖顺,一路上都把脸藏在裴方峙的襟前。
上了车,裴方峙先问过林簇有没有不舒服,林簇摇摇头,裴方峙才让特助导航回家。
“裴方峙。”
细若蚊咛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响起。
“嗯?”
被叫名字的Alpha低眸看向怀中的Omega。
林簇将垫在Alpha肩头的下巴微微抬起,嘴唇凑在离Alpha的耳廓很近很近的地方,几乎就要贴上。
“你知道吗……去产科的其他Omega,都有老公陪。”
“只有我,孕检,引产,住院,出院,都是一个人。”
“我好害怕……”
“既怕痛,又怕孩子会怪我,还害怕被你发现……”
“我其实不想做人流,我舍不得宝宝。”
“我讨厌你,讨厌协议……”林簇狠狠咬住裴方峙的耳朵,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嫁给你了,裴方峙。”
温热的眼泪从林簇眼角滑落,滴在裴方峙颈侧时已经凉了许多,沁进裴方峙心里后,变得又涩又苦,像酿坏的酒。
林簇枕回裴方峙的肩头,车厢里又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林簇的呼吸变得绵长,像是睡着了。
回到家,裴方峙将人抱着放上床,却发现林簇攀着他的脖子没松手,刚要扭头去查看情况,耳廓贴上一片温热。
“骗你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嫁给你。”
“为什么?”裴方峙只觉得心脏被揪得生疼。
都这样痛苦了,还要重蹈覆辙么?怎么会让他碰上这样的傻子。
“因为你买下了我所有的花。”
“什么花?”
“你不记得了。”林簇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自顾自地用浓醉的嗓子说着悄然的絮语,“五年前,在枫南路的小广场,城管要没收我的花,你用所有现金,买了我的花,帮我交了罚款。”
“我还给了你名片?”
林簇摇摇头,“名片是取现金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的。”
“后来,名片不见了,我本来很伤心。”
说到这里,林簇声音里掺上庆幸,甜丝丝的,“但你出现了。”
只要你出现,我就满足。
裴方峙听懂了。
他想要的,这份酒后真言都给他了。
可他却好像被扼住了喉咙,疚言连同哽咽一并被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