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乡间小路行走在松散的树林，本来抱有散心的意思，结果越走心底越是烦闷。

仿佛从身后追来逐渐黯淡的夜色，也一同压在心尖。

余晖自天际抽离，斑驳的灰蓝色夜空，只余几处泛黄的光斑云团则彻底染成灰色，堆积在一处，似乎要下雨。

他犹豫着是否继续走下去。想回家，不散的烦闷感又像在催促什么，倒让他有些恼火。

便报复性地继续向林中走，不过走了几分钟，天彻底阴暗，几声雷鸣后，下起淅沥沥的雨点。

不多，弥漫而来的潮湿感，却让人不舒适。

尹丘生也只好掉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行了一段路，他停下脚步回头张扬。

林中隐约有光芒透露，雨滴声中夹杂其他声音。

他虽有迟疑，想着怕是有人遇到麻烦。沿着脚下的路走进林子，循着光线方向前进。

走得不远，就听见几声痛哼，尹丘生以为有人遇难，加快脚步跑过去。

绕开几棵粗树干，眼前一幕让他停住脚步，雨水浇得他遍体生寒，扶住树干哆嗦。

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雨水不停冲刷的酱色风衣，手里握着的手电筒，提供微弱光线。他的身影似乎在雨水中拉长，或者他本身就高大，像耸立的怪物石像。

此时，抓住头发提着男人的头，尹丘生眯了眯眼睛，才确定男人脖颈炸开的是翻起的人肉，而非红色衣领，源源不断的血液从伤口涌出，连带着脖子以下的雨水也染成红色。

手电筒光束移动，他缓慢地转过头，看向呆住的尹丘生。

露出一张野性十足的脸，寸头不齐的发碴，像是自己随意剃剪。浓厚的眉压住眼眶，眉尾有一道斜着的疤痕。他的眼睛眼白居多，因此显出眼珠圆润漆黑，宛若野兽的眼睛。

光很模糊，看不清下半张脸，只是随着他拉扯嘴唇，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他松开抓着的男人，向尹丘生走来。

后者才恍惚回神，却一动不敢动，视线死死盯着倒地的尸体。

下一个会是他。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一定要继续往山里走。

各种情绪因男人的靠近而杂乱地在脑子里交缠，胸口心脏狂跳的鼓点，让他肋骨感觉到一阵疼痛。

以至于眼前有些发黑，身体一晃扶住树干，躬身颤抖地抚摸四周，眼神失焦。

脚步声停住，颜潜把玩掌心的刀，雨水已经将刀身血液冲刷干净。

他看着装瞎的男人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瘦弱像绵羊的男人，白净，骨骼瘦小撑不出高大强壮的身形。面容和气，低眉顺眼透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吓得面色惨白，嘴唇也因雨水的冷意而失去颜色。眼睛在眼眶里疯狂颤抖，还要装作失明的模样，取悦了颜潜心底某些不为人知的乐趣。

于是，他收起刀，擦去脸颊溅到的血迹。

声音低哑，好似不常开口。

“我迷路了。”

“需要地方休息。”

尹丘生把嘴巴张大，避免牙齿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好...好的。”

他很怕，身体在抖，声音也在抖。脑袋麻木，整个人犹如僵硬的傀儡。

完全凭借本能做出反应，手在半空中胡乱摸索，脚也试探性地挪动。

他知道他的模样不像一位盲人，但是既然对方没有戳破，最起码短时间内有活下去的机会。

尹丘生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后背肌肉绷得酸痛。

就这样一路，以这副滑稽的姿态走进村里。

他家在外围，把头第一家，独门独院。他又是孤僻性格，少与邻居有往来，半月一月没人登门是很正常的事。

踏进院里，衣服彻底湿透黏在身上，此刻已经分不清是冷还是怕，身体的抖动一直无法停止。

房子是小二楼，虽不精致却也温馨。

尹丘生不知怎么走进屋子，只是下意识脱掉鞋子，穿上拖鞋。

而后磕磕绊绊地说：“一楼有一间客房。”

颜潜没有回应，视线依次扫过拉着窗帘的窗户，堆放几桶泡面的茶几，毯子一半掉在地上的布艺沙发。

然后落在尹丘生背部，白色衬衫勾勒他的嵴背，清晰可见的肩胛骨，以及凹陷的嵴椎，侧腰的线条纤瘦，紧贴皮肤的布料露出底下的肤色。

颜潜注意到发尾的雨滴，顺着后脖颈滑进衣领。

“你看不见？”

尹丘生身体一震，语速很快。“我...我从小失明，一直看不见东西。但是从小就生活在这片农场，早就熟悉这附近的道路。”

“你住在二楼？”

“是，二楼最里间。”他有问必答，脑子甚至来不及思索。

“二楼还有房间吗？”

“有，就在我房间对面。”

“我住在那间。”

“好...”

尹丘生敬业地抬起手臂，慢慢向楼梯走去，沿途留下一串水迹，像是蛞蝓一般流动至二楼。

颜潜一路跟随。

“这个房间就是。”他抬起手指着，眼睛不敢看向颜潜，也不敢看向房门，只能一直低着头。

他身体一抖，打起喷嚏，手掌胡乱地捂住口鼻阻止。

“我...我去洗澡。”他告知：“浴室在前面。”

他又装起盲人的样子，抬手按住墙壁，摸到门把手打开门，自然是想将门关上，一只大手却猛地按住房门阻止。

他像是烫到一般，急忙松开手，向后退去几步。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阻拦，走到衣柜旁打开柜门，依次抚摸衣服拿出一套睡衣，然后向浴室走出。

走出房门时，颜潜就站在一旁，低头俯视他从身前走过。

尹丘生连呼吸都不敢，吓得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眼底有些发红。

他怕眨一下眼睛，就要哭出来。

才走几步，身后传来亦步亦趋的轻微脚步声。

尹丘生当作听不见，推开浴室的门然后关上。打开水流，开始脱黏在身上的衣服。

面前的镜子映出他白纸似的脸，此刻才敢眨动眼睛，让泪水从眼角流下。

紧接着，他在镜中看见浴室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那个割破别人咽喉的男人，无声倚靠门框，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注视镜中的他。

嘴角轻微拉扯，他在笑。

笑得他身体又不停地颤抖，这笑容弧度却越发放肆了。

尹丘生咬紧牙关，手指几次没有解开衣扣，他又去咬口中软肉，疼痛终于让他的手平稳一些。能解开衣扣和腰带，将衣服裤子脱下。

他努力忽视那人的目光和存在，内心催眠自己就是个瞎子。

他弯腰让裤子掉落在地，嵴椎撑起皮肤，露出漂亮的弧度。

臀部饱满，不少水滴滚落，双腿笔直却没有什么肌肉。

尹丘生能感受到在身上游移的目光。他忍耐着恐惧和羞耻走到水流下方，让热水冲刷掉身上的寒冷。

他想闭上眼睛，又怕闭上后，就再也没有睁开的机会。就那么圆睁着，忍受水流过眼珠的刺痛。

手掌迅速清洗身体，那个男人的注视让他惶恐，仿佛在观察待价而沽的猪肉。

思考从哪里下刀。

关闭水流，用挂在墙壁的浴巾随意擦拭身体。接着穿好睡衣，将地面湿透的衣服丢进洗衣机，任它自动清洗。

之后，摸着墙壁向外走。粗糙温热的手掌却握住他的手臂，让尹丘生几乎无法忍住眼泪，立刻就要哭出来。

“我不习惯一个人。”

“那...那我在这里等你。”声音哆嗦得吐字不清，他的眉垂下，完全是一副欲哭不能的样子。

颜潜松开手，垂目打量手掌。刚才握住的触感，像是一节脆弱的竹竿，他稍一用力就能捏断。

心底激荡的施虐欲让他体温升高，呼吸也因兴奋而粗重。

他走进浴室，脱下风衣。手臂交叉嵴背伸展脱下里面黑色长袖，一块块肌肉撑起有力的线条。在他背部有很多伤疤，他的确高大，腿在肌肉的包裹下依旧修长。

尹丘生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在凝聚，便匆忙移开，抓紧睡衣袖口，祈祷对方赶快洗完。

他现在只想回到房间，将门锁好。换得一些喘息的时间，思索怎么活下去。

好在对方洗得很快，用他的浴巾擦拭身体。而后也将衣服全丢进洗衣机，赤裸地走出。

尹丘生忽视他的裸体，向自己房间走去，走到门口，他听见对方说：“我讨厌睡觉锁门。”

他刚抬起的手立即停住，心脏突突跳动，快得让手指麻木。

“我没有睡觉锁门的习惯。”

他说完，试探地向屋内走去，神经绷紧的后脑也感觉到一阵麻意，见对方不阻止，稍微松了口气。

也不敢转身，手掌摸索着关上门。

门顺利关闭，尹丘生终于喘上一口气，踉跄着钻进被窝，用被子紧紧包裹身体，汲取一些暖意。

正想着如何逃离，报警他是不敢，对方就在门外，一旦听到声音，不等警察登门，他就要先死。

可很快他就不担心这一点了，因为门把手转动，门被一点点地推开。

吱呀

对方微弓着身，手掌撑在膝盖处，就那样歪着头，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笑着凝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