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杰跟陶敬吻别后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家，前往机场，他的目的地是一千多公里之外的杭州。

“飞机准备起飞，两小时后到。”冉杰发完微信，关掉手机，戴上眼罩，进入了睡眠，梦里他和陶敬还是学生的样子。

两人相识时，冉杰高二，陶敬大三。

大三的陶敬对高二的冉杰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逮住机会告了白，迷迷糊糊的冉杰稀里糊涂的同意，两个初尝感情的傻白甜作为各自初恋，一段竹马竹马磕磕绊绊五年，还真简简单单地走到了现在。

一个一见钟情，一个日久生情。各自毕业后，冉杰没考上北京的好大学，去了隔壁的天津，开始了半小时城际车程的异地恋，冉杰每天都会算假期，找到机会就跑回北京找陶敬，跟他腻歪在一起。

那年大三的陶敬，逃了课跑到校门口接人，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着Adidas的运动装，甚至骚气的喷了点香水，骑在山地车上，一脚蹬地，盯着校门口汹涌而出的人群等他要等的那个人，陶敬这人除了脸部线条稍显棱角线条之外，看着跟校门里的高中生无甚差别，依然青春年少。

冉杰从门口出来，一眼就看到等在老位置的陶敬。

陶敬同样一眼看到了他，下了车子，接过他的书包背在自己身上，问他，“中午吃什么？”

学校周围能吃的东西都已经吃遍了，冉杰走在推着车子的陶敬旁边，陷入了选择困难，很快他吸了吸鼻子，一脸诡异的问道：“你喷香水了？”

陶敬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嗯，今天去买洗发水的时候看到旁边有，就顺手拿了一瓶……”

“多少钱？”

冉杰是高中生，没有收入来源，而陶敬每个月的生活费在有了恋人之后也显得捉襟见肘，所以两个人基本上是能省则省。

“不贵，就几十……”

“几十？”

“六……七十……不到八十……”陶敬吞吞吐吐。

冉杰想说什么，最后又忍了下去，这是陶敬的钱，他没有立场说。

“我这不是想来见你，打扮一下嘛。”陶敬有点讨好的说道。

冉杰不明意义的一笑，说道：“打扮的香飘万里？”

“好了好了，你不喜欢我以后不用了，这香水我回头就给林子去。”陶敬被他说的窘迫，脸上挂不住，只觉得一片好意喂了狗。

“我没有说我不喜欢，我就是……”冉杰纠结了一下，“我就是不想你乱花钱。咱俩老夫老夫的，不用搞这些。”冉杰抓着校服蓝色的袖口摩挲，那里在奋笔疾书时被木桌磨出个毛绒的破口，他一心乱或不好意思时就爱拿指腹蹭那里。

“知道了~”陶敬被他一句“老夫老夫”哄得开心，立刻笑的跟大金毛一样，还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冉杰头，把他发顶柔软的头发弄得乱了型。

“今天还吃西红柿鸡蛋盖饭吧，便宜。”冉杰被他摸得红了脸，扭过头假装看风景。

“都听你的。西红柿我吃，鸡蛋你吃。”

……

飞机落地，冉杰从梦里醒来，手机开机，接车师傅打来电话，冉杰找到人坐上车。

王清伦发来一个定位，让他先在公司边的星巴克等一会儿，马上下班。同时陶敬也发来一条消息，告诉他支付宝打了钱，让他自己的钱留好别乱花。

冉杰给王清伦回了个“嗯”，又切换到另一个聊天界面，跟陶敬报了平安。

陶敬是个大男子主义，总觉得自己年长些，养着冉杰是天经地义，不允许他拒绝他给的任何经济资助。这在高中两个人吃饭陶敬从不允许冉杰付款就能可见一斑。五年了，冉杰早就习惯他这种行为，钱放在支付宝没动，在杭州看看有没有能给他买的东西吧。

冉杰到星巴克点了杯咖啡，拿到沙发边坐下来，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王清伦。

王清伦是冉杰大学高一届的学长，两人一起在学生会认识。那时候王清伦刚跟女朋友分手，整个部里都是单身狗，只有冉杰说自己有个异地恋人，被大家一阵起哄。

冉杰这人打小儿文科好，写得一手好文章，但到了数学就苦手，如果不是王清伦，大学数学那三座大山还真不好翻。两个人结下“三座大山”的友谊之后，就会隔个一两个月出去吃个饭，刚开始是王清伦约他，可是冉杰一放假就要跑北京找陶敬，所以他约十次能有两三次成功都算好的，慢慢的王清伦只能等冉杰有时间来约他。

冉杰从小被动，不太擅长交际，是以到了大学，只有室友徐威和王清伦两个交情较深的朋友，徐威有女朋友，没空陪他，只有个王清伦能在学校约饭约电影。

“嘿。”王清伦用围巾撩了一下冉杰，告诉他自己来了。

冉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吐槽道：“这都几点了，你下班够晚的。”

“我没挤上电梯，怕你等着急，跑了十层楼梯跑下来的，你看我脑门现在还冒汗呢。”说着朝他又凑近了一下。

额头干干净净，一点汗的影子都不见，冉杰笑了笑，直接一巴掌打上去，“行了吧你，走，陪我去酒店开个房，放下东西咱俩去吃饭。”

“开什么房，住我那儿吧，给你省钱。”王清伦拉过他的行李箱，带他出门奔地下停车场。

两人放下东西在楼下吃了点东西，到西湖遛弯。

12月的西湖水波潋滟，王清伦担起导游职责给他讲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两人沿着西湖边走了很久，冉杰随手拍下很多照片，都发给了陶敬，告诉他没有一起来是多大的损失。

陶敬下了课才回复，“我觉得没啥意思，宝宝玩的开心就行。”

啧，老干部。

祖国大好河山引不起他的注意，能让他奉献一生的只有艾泽拉斯。冉杰把手机抄兜里，继续沿断桥走。

两人西湖才走了三分之二，冉杰就累得不行，船都没去坐一坐，拽着王清伦回家。

一到家冉杰就换了拖鞋扑倒在地上的长绒毯，一边打滚一边夸赞：“老王你这地毯太舒服了，啊……真会享受。”

王清伦换衣服，准备洗澡，看他像个小狗儿似的在地毯上摸爬滚打，笑着任由他去，随口问了一句，“我这就一间卧室，但床大，你要不嫌弃今晚就跟我挤挤吧。”

冉杰停下动作，顶着一脑袋乱毛从地毯上坐起来，结果一眼看见上身半裸的王清伦在脱裤子，细节都没看清的他立刻不自在地扭头转到一边：“那个，我睡沙发就行。”

“我沙发小，你……”王清伦换完睡衣，抬头就见冉杰侧着头不敢看他，不由一笑，心里恶作剧的坏心思冒泡，故意凑过去逗他，“冉杰你这是在害羞？”

“放屁！”冉杰梗着脖子猛一扭头，结果一个坐着，一个单膝半跪俯身，两个人便这么直直得面对上了。

冬季的暖阳早早落入西山，只余挣扎的薄光透过窗棂投在冉杰的背脊上，两人交缠的鼻息间短暂的距离落入阴影，晦暗明寐中，冉杰眼睛眨动，将所有飘浮在空气尘埃中的光芒吸入眸中，在王清伦眼中只剩下一片黑暗，孤独的漆黑中，一颗火热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中，诉说着，三年未曾开口的暗恋。

“冉杰……”王清伦的声音变得低哑，颤抖着。

可以吗……可以吗……

心跳声在倏忽的寂静中变得格外明显而突兀。

在想什么，在期待什么，明明早已放下的暗恋，为什么只是一瞬间就可以重新在灰烬里燃烧起火苗。

王清伦以为自己只喜欢女孩子，以为自己对冉杰就是学长对学弟的关心，以为两个人大学三年两只手就能数过来次数的约饭不过是单身狗和异地狗的惺惺相惜。

可他错了。

自己把自己硬生生掰弯，忍着折断凹入心脏的痛，在不知道对方性向的情况下，饮鸩止渴的靠近，只为了多相处几分钟。享受着对方当做友情，自己视为暧昧的相处。

知道冉杰的恋人性别同样为男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庆幸，又重新落回自嘲。那是他不能跨越的五年，是他无法插入的感情，他自问自己能有多少魅力能吸引到冉杰，又有多少良知可以践踏垫脚成为他插足的筹码。

答案是没有。

于是，三年止步于朋友，不敢逾矩。

毕业的那天，冉杰又去了北京找陶敬，王清伦在散伙饭的宴席上大醉一场，醉完哭完，第二天拉上行李，自以为潇洒的告别了四年大学青春，告别了一场无人得知的暗恋。

却没有想到，毕业后的有一天，他们还会再见。

他曾在无限深渊里，期待过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