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

裴辛将药放在桌上，低头看了看谢旬，小孩的眼睛依旧红肿，好在见到裴辛之后就不再哭了，如今安静地站在原地，抓紧裴辛的手。

眼看谢旬的情绪有些低迷，裴辛逗他：

“小旬看，这是什么！”

裴辛拿出黄桃罐头。拧开后，沁人心脾的黄桃清香扑了出来，不一会儿狭窄的空间里就充斥着一股甜腻。

谢旬小狗似地抽动鼻子嗅了嗅，不确定地说：“甜甜的？”

裴辛眉开眼笑：“没错，甜甜的，好吃的。”

他拿了个碗，从罐头里舀出几瓣黄桃果肉，端给谢旬，让谢旬吃。

谢旬拿着勺子舀起来吃了一口，脸颊鼓鼓，仓鼠一样嚼着，配上红肿的双眼，滑稽又惹人怜爱。

“好吃吗？”裴辛问。

“好吃！”

谢旬跑过来，垫着脚，把咬过一口的黄桃举到裴辛面前：“好吃，哥哥也吃！”

裴辛一下子就怔住了，没想到这小孩吃到好吃的第一反应是给自己吃，感动的同时嘴上还要嫌弃：“我才不要吃你的口水。”

看裴辛没有张嘴接过，谢旬急了，一个劲儿喊：“哥哥吃，哥哥吃！”

勺子都快要怼到裴辛嘴边。

裴辛招架不住地偏开头，摁住快伸到他脸上的小手，故意道：“那我都吃完，你就没有咯？”

谢旬认真地点点头：“都给哥哥，好吃的都给哥哥！”

哎哟，这么乖呢？

“我看你就是想赖着我不走。”裴辛咕哝了句，咬下那块缺了个口的黄桃，剩下的让谢旬自己吃了。

算了，养一天是一天吧，裴辛想着，实在哪天养不活了再将他送走。

却没想到，这一养就是十年。

他想帮谢旬， 何尝不是圆自己一个梦，从前难受的时候也会想，如果有人向他伸出援手就好了，日子就不会这么颠沛流离。可惜他运气不好没有遇到，但是他可以选择做别人的超级英雄。

晚上，两兄弟躺在床上。

裴辛枕着手臂思考以后的活路，正觉前路无望时，谢旬一拱一拱地拱到裴辛怀里，他不知道裴辛已经决定将他留下，还在担心明天又被送走。

“哥哥，不送我走好吗？”

他掰着手指头数自己的优点：“我很乖，会自己穿衣服，洗澡，还会写名字，吃得也不多。”

裴辛在黑暗中斜了他一眼：“那你会挣钱吗？没钱可养不了你。”

糟了，他不会挣钱。

谢旬抿住唇，眼睛快速眨动，仔细思考对策。

良久，他小脸严峻地道：“哥，那你先借点钱给我，等我长大了再还给你。”

很好，羊毛出在羊身上。还没真留下呢，就学会薅他哥了。

裴辛看谢旬老半天没动静还以为他睡了，冷不丁听到如此“伤天害理”的话，一时被噎住了。许久才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放心吧，不送你走了。”

没有心理压力之后，谢旬的病好得很快，才几天就好全了，只是新的问题马上又来到裴辛眼前。

这天，裴辛正在给谢旬做饭吃。

他的厨艺算不上好，基本就是把食材切碎再一锅炖，做饭的工具也比较简陋，还好谢旬吃得很香。

裴辛右手撑脸看着他吃完，又望了望快空了的米袋、零星剩下的一点菜叶子，开始惆怅。

他们快没吃的了。

以前家里就他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偶尔捡些废品，每周还能去拿些不要钱的食物，基本可以满足日常所需，裴辛野惯了，对这样的生活还算满意。

其实他也可以去做些打杂的活儿挣些钱，毕竟他聪明，也会看人眼色。

可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又谈何容易？尤其是他年龄小，选择少不说，心黑一点的，看他人微言轻，干了活不给钱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裴辛也就一直没有去找。

捡垃圾多自由啊。

除了吃的用的差了点，他每天还是很快乐的。

只是如今不行了，多了一个人就多了花钱的地方，总不能让谢旬跟他一起当一辈子小叫花子吧。

看来是时候琢磨挣点钱了。

裴辛摸了摸谢旬的脑袋：“在家呆着，哥出去一趟。”

决定养谢旬之后，裴辛感受到身上某种无形的变化，那句话怎么说的，好像突然有了软肋，也突然有了铠甲，尽管这铠甲重得像是一口大锅一样扣在他身上。

裴辛往自己平时总转悠的地方走了一圈，寻找自己可以挣钱的途径，确定了几个还算靠谱的工作后，他去水果店挑了些价格实惠的水果。

付了钱，裴辛拎着两兜水果敲开了居委会王奶奶家的门。

“王奶奶，您在家吗？我来看您了！”

王秀禾打开防盗门，看到是裴辛，眼睛笑眯眯的：“是小裴啊，快进来坐！”

裴辛依言换了鞋进门，坐下前将手上的水果递给王秀禾：“奶奶，这是给您买的香蕉苹果，香蕉可软可甜了！”

王秀禾乐呵呵地接过：“这怎么好意思呀，小裴太客气了，吃饭了没，没吃奶奶给做点儿？”

裴辛连忙摆手：“吃了吃了，您就别麻烦了！”

说完后，好像有什么话憋在心里似的，一脸的欲言又止。

王秀禾瞧见了，忍不住问：“怎么了小裴，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吗？”

她刚才开门的时候就发现了，裴辛这个孩子，平时呢，从不轻易上门，每回在外边儿遇到她，对她也总是客客气气的，生怕麻烦了她，这会儿却一脸的心事。

王秀禾很好奇，一直就很懂得自己拿主意的裴辛到底是被什么难住了呢。

裴辛犹豫了会才开口：“是这样的，王奶奶，之前您不是帮我办了户口来着，我……前段时间我弟弟来找我了，他也没有户口，您能不能帮他也办一个呢？”

没户口无法升学和高考这事儿还是王秀禾告诉他的，虽然最后他办了户口也没去上学，但谢旬还是要上的，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文盲。

王秀禾蹙眉：“弟弟……？”

“小裴啊，你这，你的情况奶奶也算清楚，你哪来的弟弟啊？”

裴辛流浪到这里，户口还是她给帮忙办的，如今怎么突然多出一个弟弟来了？

裴辛迫不得已，只能将谢旬的事情全盘托出，王秀禾听得不住叹气：“真的是作孽哦，作孽…”

“王奶奶您知道的，”裴辛低着头，看着地板的花纹：“我在福利院过得一般，被领养之后也……过得不好，不想小旬也这样，求您，帮帮我们吧。”

王秀禾沉吟了片刻：“我可以帮你，不过小裴，你这样会不会压力太大了。”

她忧心忡忡，和唐竟担心着同样的问题。

裴辛松了口气，王奶奶能答应就太好了，至于其他的，他笑着安慰：“没关系的奶奶，我不会逞强的，如果实在养不了，我会主动送小旬走。再说了，还有很多街坊邻里会帮衬我呢。”

只是接不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裴辛很清楚，欠下的人情都是要还的，无论是主动还，还是被动还。他更习惯遇到事情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

王秀禾连连点头：“好，好啊，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奶奶帮得上的一定帮！”

户口很快就办了下来。

谢旬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周一，被裴辛从床上扯起，睁着困顿的眼睛，送去小学念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