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彩票只回了一半的钱，老四的心凉了，也就没有注意到同样神情呆滞的焦翊。

直到晚上老三健完身，回到宿舍，看着征愣坐在椅子上没有丝毫动静，只知道脸红的焦翊，忍不住问老四，“焦翊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失魂落魄的？”

化悲愤为食量的老四泡了两包泡面，小小的泡面碗根本装不下，他就干嚼一半面饼，嘴里含糊道：“是我彩票没中。又不是他没中，他失什么魂落什么魄？”

老三吞了一口唾沫，艰难地移开视线，走到焦翊旁边，把手放在焦翊的眼前挥了挥，“要不要我找人给他叫魂啊？”

“拉到吧。”老四忍痛把泡好的泡面端到焦翊面前，“可能是饿的，低血糖，眼前一黑很正常。”

闻到泡面香，焦翊如梦惊醒。

这碗热腾腾、香飘飘的泡面焦翊是一口没吃，他匆忙洗漱后，平躺在床上，保持平稳的呼吸，试图快速进入梦中。

他又给老祖宗托梦了，求那西装男人的姓名。

梦里，许久不见的老祖宗出现了。一身道袍，金光附体，长眉如雪，他抚着莲花般的长须站在道观前。

身后还隐隐约约跟着一个人影，似乎就是他想见的人。焦翊的呼吸一窒，他想上前一步，就被“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吵醒了。

睁开眼睛，焦翊往床下看去。

夜已深，寂静的宿舍里，只有一盏微弱的暖黄灯光，轻微的声响也会像涟漪一样一圈一圈地散开。

焦翊看见一直以“自律即自由”当人生信念的老三坐在书桌上，抱着一包鸡爪子啃。

老三昨晚是拼命地克制又克制，可到了半夜，肚子饿得震天响，空气里还散发着泡面那种若有若无的“清香”，他被勾得受不了，翻箱倒柜找出了包鸡爪子，除了肉，坚硬的牙齿把骨头也咬得“嘎嘣嘎嘣”脆。

看到焦翊起身，老三讪讪笑了笑，“来一个？”

没有吃人骨头的恶鬼，焦翊安心了一大半，他摇了摇手，拒绝了老三的邀约。

这时，睡乱的头发垂了下来，荡在眼睛前的刘海，焦翊觉得碍事，一把把他们呼噜到了脑后。

一直看着焦翊的老三突然忘记了咀嚼。

依稀之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像海水一样，漂亮的无法明说。

是明亮的，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老三觉得自己在做梦，他难以置信揉眼睛的同时，焦翊已经躺回去继续做梦了。

就算心里再多惊讶，老三也不能假装漫不经心地把焦翊摇醒，把他疑惑解开，老三纠结的同时又拆了一包鸡爪子，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焦翊就出门了。

那么明显的情绪波动，焦翊知道，他还想再见见那个人，老祖宗出现在道观门口，冥冥之中定有命数，于是，他坐着两块钱的公交车又去了一趟道观。

他恨自己的笨嘴拙舌，说不出那人的惊艳相貌，他厌自己的笨手笨脚，画不出那人的模样。

茫茫大海里根本找不到人。

一次没有，又去一次，一次不成，还去一次，一连去了一个星期。

知道他这么虔诚的老四咬咬牙，往焦翊的兜里又塞了五张彩票，祈求他顺便刮奖。

衰神附体的焦翊一张都没中，他当着老三的面儿难为情地把彩票还给老四。

老四抱着价值二十包泡面的彩票哭唧唧，“你怎么能次次光头啊？”

运气差的焦翊没说话。

老三也忍不住问道：“焦翊，你这天天去，求的是什么啊？”

焦翊的脸红了一下，诚恳无比地说道：“我、我求姻缘，想、想谈恋爱。”

闻言，老三忍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焦翊长期穿着格子衬衫，带着黑框眼镜，身材虽高大挺拔，但看起来毫无性张力。

那天晚上一定是灯光问题，看走了眼。

氛围感帅哥，短视频里的都这样，老三摸出镜子前后左右照了照自己的脸蛋，414寝室他虽然不是首富，但他还是首帅。

“谈钱伤感情，”老四如同一摊烂泥一样趴在桌上，“谈感情伤钱啊，焦翊，没有钱，恋爱可谈不得。”

兜头的一盆凉水让焦翊打了个寒颤，他想了想他兜里的几张毛票，紧张兮兮的。

专业对口的老三开始帮他清点资产，“一百，五十，十块，二十，一块，五角……，现金二百五，饭卡一百二，公交卡还有三十，一共四百，焦翊，这么多存款，已经足够你下个月不吃不喝了，这么大个子，怪可惜的，和我出去兼职吧。”

焦翊起初还不想去，他还想去守株待兔，可是钱是物质生存的一切基础。

他想了又想，没敢和妈妈要钱，转向和他大师兄借钱。

电话里支支吾吾还没开口，大师兄那边掐指一算，未卜先知就开口拒绝，“我没钱。”

“师兄，”焦翊是第一次开口借钱，“你有车。”有车就代表着有钱。

说完这话，焦翊脸红了。

大师兄那边非常沉重地叹了口气，“我的车只有四个圈，小翊，四个圈代表着四大皆空，何来钱财？”

“哦。”

焦翊信了，没再提借钱的事情，跟着老三出去卖健身卡。

老三愿意给这家健身房卖健身卡，其一是因为一张年卡有两百块的提成，其二则是可以免费健身。

他带着焦翊先去体验企业文化。

宽敞明亮的装修风格、器械分明的健身区域，初次办卡会送一件速干衣和一条运动短裤。

老三充分发挥自己的魅力，替焦翊和前台小姐姐要了这份福利。

焦翊换好衣服，从舒适整洁的换衣室里出来，察觉到许多若有若无目光在他身上打转。

不是他敏锐，是那些目光太不收敛，都快黏身上，把他的脸都弄热了。

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会员“哎呀”一声碰到了他的肩膀，自来熟道歉后又简单攀谈几句，最后“图穷匕见”，“你这胸肌和腹肌形状真好，我能摸摸，学习学习吗？”

焦翊的脸快涨熟了，“不……不行。”

“别那么小气。”男会员嘿嘿一笑。

梆硬的拳头因为条件反射而握紧，幸好老三走来把焦翊拉走。

两人站在角落，老三的眼睛来来回回在焦翊身上来回打转，眼里都是惊艳，他未曾想到那毫无性张力的七彩格子衬衫居然有如此大的杀伤力，能把这么好的身材都淹没了。

宽肩窄腰大长腿，这放哪都是一道养眼的风景线。

被当作动物园里的大象，焦翊想离开了。

“谈恋爱总要买礼物，”老三板着张脸，“焦翊，没钱买礼物可不行，怎么表达心意呢？你喜欢的人平时都穿啥牌子的衣服？”

焦翊回忆了一下，脸又红了，他在手心里画了个图案，问道：“这是什么牌子？”

老三看了一眼就摇头，“你买不起。”

“究竟是什么牌子？”焦翊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

“不知道，吓吓你。”老三摸了摸鼻子。

焦翊认真又想了想，“他的包好像有两个C。”

“是横着的C，还是竖着的C？”老三皱着眉头说出残忍的话，“算了吧，横着竖着的，你都买不起，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告诉我们，先把饭吃饱。”

虽然焦翊穿的像个土老帽，但是身材好，人人都要好身材，老三开始发挥自己的头脑，也不外出拉客办卡了，这段时间，他就带着焦翊在健身房里走了一圈，不少人就找他咨询私教课。

私教课的提成可比办卡多一倍，老三嘴巴好，脑子灵，卖课的同时，顺带着把焦翊培养成健身教练，熟悉的人分成比例更能多拿一点。

焦翊一边上课，一边给别人上课。

现学现教。

“焦教练，你说我大晚上想要吃东西，”那个健硕的男会员笑盈盈地看着焦翊，问道：“是身体缺了点什么吗？”

男会员刚想调戏焦翊说自己是缺打开后门的钥匙。

焦翊想也没想就说道：“应该是缺自制力。”

简直是个青瓜，那会员用鼻子出了气，出门把划船机拉得咯噔咯噔响。

老三一边认真点钞票，一边琢磨如何把利润最大化，他准备卖健身房的蛋白粉。

宇宙的尽头是直播带货，生活本来就是一场直播间，老三让焦翊上课途中喝一点蛋白粉补充水分。

焦翊闻到了非常浓烈的蛋腥味，不喝。

下午，老三就拿着改良版本的蛋白粉送到焦翊面前，那蛋白粉闻着就甜甜，香香的。

香的焦翊一两口就喝完了，回味甘甜，焦翊一直喝了好几天，直到在老三的抽屉里看到一整包的优乐美。

他去找老三理论，健身房的办公室里，他看见老三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会员进来办手续。

那个女会员看着他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焦翊感觉到胸肌发麻，腹肌发痒，转头就走了。

直到晚上回到宿舍，焦翊才异常认真地拆穿了蛋白粉的实质。

被驳了面子的老三越想越气，但他想了又想，和谁过不去，都不要和钱过不去，一个大男人能吃什么亏，于是给焦翊发消息劝他

——“对不起兄弟，是你身材练得太好了，我嫉妒，才骗你喝奶茶的。”

焦翊那边没回。

“哎呀，身材好的都很喜欢别人的赞美，焦翊，健身房里很多人都喜欢别人摸他们肌肉的，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就给女会员摸摸，不吃亏的。”

看完这两条信息的焦翊皱起眉来，他想了又想，把老三拉黑了。

俗话说“开源节流”，开源这条路被焦翊自己亲手砍断，就剩节流了。

宿舍里的老二家里世代经商，称为“414首富”，他戴着一副半框眼镜，珠算心算珠心算信手拈来。

在健身房小赚一笔的焦翊在食堂请老二吃了顿豪华版的麻辣烫，拜师学艺。

老二推了推眼镜，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焦翊，你刚来我就注意到你，你眼睛居然是罕见的蓝色，很漂亮，就是太小了，能不能把眼镜摘下来，给我看看？”

被说到眼睛，焦翊轻轻抿了抿唇。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他妈送他去幼儿园，因为他的蓝眼睛，很多人都不和他玩。

为了杜绝校园霸凌，听晓莺直接杜绝了校园，斩草除根上了山。

“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摘下。”下山前他妈还告诫过他，一想到这里，焦翊摇了摇头，不肯摘眼镜。

老二也不好勉强，换了个话题，“你这眼镜都快和啤酒瓶一样厚了，要不你换我这种眼镜，不说斯文败类，至少洋气不少。”

焦翊看着老二，沉重地说道：“我没钱。”

正因为没钱，才要学记账的手艺，老二没有藏私，于是焦翊开始跟着他学记账，借贷平。

好的公司需要预算决算报告，好的生活同样也需财务预算，老二的第一节课就是教焦翊做预算，良好的预算能够控制成本和规范资金使用。

焦翊学了，也开始编制账本。

第一次发现预算和实际不符时，他吓坏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出了差异。是他买饭的同时买了个西瓜，西瓜比饭钱还多十二块钱。

还好只有十二块。

焦翊用红笔把它标出来了，用做警示。

后来的次数多了，金额大了，足足超出一千块。

这笔巨款简直要把焦翊急得团团转，马上就到月底，老二要来视察账本。

焦翊想了又想，开始做假账，好不容易才把借贷双方配平。

看完账本的老二推了推眼镜，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焦翊莫名的有些紧张。

老二晃了晃薄薄的那叠纸，评价道：“你这恩格尔系数也太高了。有点钱都炫嘴里？”

不吃饱会饿啊，饿了还怎么省钱记账，焦翊点了点头。

“节流就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老二看着账单里的草莓、西瓜和火龙果，“你这也省不下来钱。”

裤腰带？焦翊知道他衣柜里的牛仔裤都是松紧带，勒不紧。

看着焦翊垂头丧气的样子，老二叹了口气又问：“你很缺钱？”

焦翊点了点头，“我想攒钱，想给他买礼物，你说究竟要多少钱才能谈恋爱？”

社会是浮躁的，彩礼嫁妆能衡量一段婚姻的高贵程度，有谁还会记得最开始的简朴誓言？

老二认真地看着焦翊，“经济基础是决定上层建筑，可爱情不是。如果有了钱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那人生岂不是太容易了？”

焦翊觉得他的话挺有道理的，为什么谈恋爱一定要钱？真心和喜欢不行吗？

一缕头发编织成结就是爱情，一颗红豆熬成绵密也是相思，焦翊把老二的话听进去了，去食堂买粥的时候和阿姨要一颗红豆。

阿姨看着他，给了他一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