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年老家在中部地区,被群山环绕,离平津光是坐高铁都要七个小时,不提下车之后的中转。
陆妈叫王桂英,三年前从程家退休,老两口不习惯在城里生活,就回来盖房子了,打算在山里养老了。
陆年挺中意他妈盖的三层小别墅,又大又明亮,要不是怕程仲明不同意,他宁愿回来跟着王桂英住。
但有一点不好,山里信号没那么好,陆年又是水果机,但凡离了家十米远,手机跟板砖似的,常常收不到王仪发来的消息。
在第三次回慢了王仪消息时,没等到第二天,当天下午就有人送了部手机来,王仪发信息说:“您在山里,先生总归要担心的。”
到底是担心,还是监视,陆年不在意,痛痛快快换了手机。
隔天,是王桂英生日,陆年骑着摩托车去县里买蛋糕,途中程仲明给他打电话。
回来了七天,这是程仲明第一通电话。
陆年连忙出了蛋糕店,寻了个安静地方接,他在家待得自在,接电话时声音都是扬着的,“哥。”
程仲明说:“这么高兴?”
电话那头程仲明的声音还算正常,陆年便乐呵呵地回了句,“还行。”
程仲明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陆年算了下日子,说:“我妈生日之后,再过个三五天吧。”
程仲明停顿了一下,嗯了声,说:“替我跟陆姨说声生日快乐。”
陆年连忙应着,“诶,好!”
他本来还想寒暄两句,问问程仲明最近过得咋样,但程仲明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挠了挠头,想起了千禧年后最流行的那条广告,“忙,忙点好啊。”
买完蛋糕到家,王桂英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其中大半是陆年爱吃的。
饭吃到一半,突然有人按门铃,陆年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一张干瘦的脸冲他笑,“小年回来了啊,怎么都没说一声呀。”
这人是村长儿子,小时候逢年过节回来时,最爱逮着他欺负,陆年不喜欢这个,但他性子就那样,像块橡皮泥,对着讨厌的人也没什么脾气。
他说:“就回来待两天。”
王桂英隔着门喊:“年儿,谁啊?”
没等陆年开口,村长儿子扬声道:“姨,我啊,建军。”
王桂英客套道:“哎呦,建军怎么来了,进来吃饭。”
陆建军说:“不了姨,我就是来替王秘书给您送个礼物。”他把手里的东西塞给陆年,殷勤道:“帮我同王秘书问个好。”
陆年拿着礼物进去,王桂英嘴快就问,“王秘书谁啊?”
陆年说:“是哥。”
“你那来的哥——”王桂英话还没完,登时哑住了,跟陆爸对视了一眼,盯着礼物都有些沉默。
而陆年仿佛感受不到父母情绪上的怪异,他拆开礼物盒,里面装着条黄金项链,做工精美份量更是不得了。
陆年说:“妈,我给你戴上。”
王桂英说:“先收起来吧,要下地干活的,戴着不方便。”
陆年哦了声,说也是,就把项链收了。
这顿饭吃得沉默,结束后,陆爸去休息了,王桂英拉着陆年,说:“仲明最近怎么样啊?”
陆年咬着苹果,咔嚓咔嚓地响,“哥挺好的。”
王桂英欲言又止,“你跟他……”
“就那样。”
就那样就是有机会,想想也是,早几年,别说陆年回来给她过生日了,她连陆年的面都见不到。
王桂英不拐弯抹角了,“你爸想给你谈门亲事。”
陆年说:“算了吧,我这腿别耽误人了。”
王桂英接着说:“你爸跟人家说过你情况,人家不在意的,再说咱这条件,那怕你是残废,妈也能给你找到个好媳妇。”
陆年啃苹果的手一顿,汁水流了满指缝,他勾着身子拿纸,没吭声。
王桂英说:“你别跟我装哑巴,跟你聊正事呢!”
“哥不会同意的。”
这算是踩到王桂英的痛脚了,她音量顿时拔高,“他程仲明自己结了婚,难道还不允许你结,天下哪里有这个道理,实在不行我找他妈去!”
陆年沉默了会,说:“我也不想。”
话音刚落,门啪的被拍响,陆爸不知道在门边待了多久,“你不想你不想,你什么都不想!你腿残了,他还能跟你好几年,女人以色侍人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更何况你一个男人,再说了,你不结婚不生子,谁传宗接代,你让我怎么对得起祖宗!”
陆爸念过几年书,说起话来总喜欢沾文带墨,陆年最不乐意听他说话。
王桂英起来打圆场,“行了,不是说好我跟儿子聊吗?”
陆爸气冲冲地说:“你看他这样,是想听你说话吗?”
陆年盯着地面,还真像个哑巴了。
陆爸看他如此,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转身走了。
王桂英叹了口气,背也弯了,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几岁。
“年啊,妈不逼你,但是你也得给妈一点盼头啊,你自己想想,仲明是什么人,你怎么可能跟他过一辈子。”
陆年瞧他妈如此,心里也发酸,他把苹果扔了,逃避似的扔下一句我去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