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从外被推开。

明明是很快的一瞬间，但在舒瑜的眼中，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皮鞋，随后，一个男人出现了舒瑜浅色的眼瞳中。

目光短暂地对视了片刻，舒瑜垂在身侧的指尖忍不住攥紧。

但几秒后，他倏地松开，卷翘的长睫颤了颤。

面前的男人虽然和世子长相一样，但只需一眼，舒瑜便认出来了。

他不是世子。

舒瑜觉得自己的心跳降下去许多。

但他的视线却依旧没有离开萧珩。

萧珩肩宽腿长，五官深邃，相貌是极好的，只是与萧世子相比，

他眼神里多了一丝漫不经心。

身上沾染上了烟火气，如同悬月的清冷疏离感消失了，反倒是多了一丝凌厉冷漠的感觉。

甚至不止。

舒瑜能将眼前的萧珩与楚子洄口中的人对应起来。

虽然是在笑，但眉眼间依旧可以看出来阴郁冷鸷，以及上位者的骇人压迫感。

这些变化让舒瑜的内心五味杂陈，却又感到好奇。

真的很奇怪。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长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舒瑜抿了抿唇。

这细微的动作，也清晰地落在萧珩的眼中。

萧珩撩了撩眼皮，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咚地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内尤为明显。

萧珩的视线落在舒瑜的身上。

很明显，刚刚的响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舒瑜的眼神有短暂地茫然，随后……他竟眨了下眼，看向萧珩。

小少爷眼神中的害怕与厌恶消失，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探究。

像是在试探的野生小狐狸，目光滴溜着在他身上打转，还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

萧珩挑了下唇，觉得这幅场面挺有意思。

他扯了扯领带，往前走了两步。

“你在这里干什么。”萧珩虽是在询问，但语气可不是那么回事。

他将扯得松垮的领带，随手扔在了椅背上。

人也懒散地坐了下去。

萧珩的视线落在略显凌乱的书桌上。

又抬眼看向窗前的白色钢琴。

显然，艺术生舒小少爷，来到书房，并不是为了弹琴咏思，反而背着所有人在书房里面一顿翻找，不知道在干什么。

萧珩随手拿起被舒瑜翻得乱七八糟的书，指尖划开两页。

“我就是过来看看。”

舒瑜的声音响起。

他的音色清软，平时听起来清冷疏离，现在却显得沙哑。

分不清是不是因为紧张。

萧珩扯了下唇角，随意“嗯”了一声，就算是回答了。

他对于舒瑜翻桌子的事情没有其他的反应。

手上的书在翻了两页之后，也被扔开了。

萧珩的手肘撑着椅子，微微侧了下头。

他打量的眼神落在舒瑜身上的每一寸。

明目张胆，毫不掩饰。

也不管别人会不会因为这样的眼神生气。

等到看够了，才施施然地开口，“听说你自.杀了？”

舒瑜“啊”了一声。

这个问题之前楚子洄就问过，舒瑜知道怎么回答。

……但舒瑜的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之前赵青说的事情。

……萧珩，会关心他？

舒瑜顿了顿，重新想了个借口。

可当他抬起眼，琥珀色的浅色眼眸中却映出萧珩眼角眉梢的嗤笑。

舒瑜怔了怔。

他忽然觉得，萧珩好像并不在乎他的回答？

事实也正是如此。

萧珩就像是随口一问。

仿佛舒瑜的回答还不如他手中的一个打火机有意思。

萧珩靠在椅背上，把玩着一个黑色打火机。

腾跃的火光从指尖跃起，映在舒瑜的眼中。

隔着这一道微弱的火苗，两人对视。

萧珩的眸色漆黑，眉眼有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明明是一副清风明月，芝兰玉树的贵公子长相。

偏偏骨子里的性格却是恶劣。

舒瑜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想。

“看你这样子，你是要反悔了？”半晌，萧珩开口了。

“嗯？”舒瑜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询问道：“什么反悔？”

萧珩轻嗤了一声。

打火机的光倏地熄灭。

他随手将打火机扔在了书桌上。

不大不小的动静却在寂静的房间里，将声响放大了无数倍。

就连门外的人都忍不住回头，想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当初是舒少爷说，只要我愿意放过舒家，什么事情都愿意做。”萧珩说：“现在闹自.杀是反悔了？”

咦。

还有这种事？

舒瑜完全不知道。

“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威胁别人。”萧珩说着站起了身。

他走到舒瑜的面前，垂眼看他。

男人高大的身影遮挡住舒瑜面前的光线，无端地生出了一种压迫感。

被树叶切碎的日光透过书房窗帘照在萧珩的侧脸上。

而另外一边，隐藏在阴影中的另一半侧脸，却让人觉得森寒。

就连一直在偷偷观看房间里面情况的陈沿打了个寒颤，默默地把头扭了回来。

事到如此，只能祝福舒少爷好运了。

陈沿忍不住想。

但屋内，

萧珩扯了下唇，毫不客气地对沉默着的舒瑜说：“哑巴了？”

“嗯？没有。”舒瑜回过神，长睫颤了颤。

萧珩忽然发现，从他进来到现在，一向眼睛长头顶上的舒少爷，这次竟然一直垂着眼。

除了一开始的打量和刚刚的对视之外。

萧珩安静了一会。

“抬眼。”萧珩的口吻是命令。

舒瑜：“？”

虽然不明所以，但舒瑜却照做了。

和萧珩漆黑到仿佛深渊的瞳孔不一样，舒瑜眼眸颜色更浅，有点烁金带棕的感觉。

看上去十分的无害。

然而就是这双无害的眼睛，眼中对他却再没有了害怕。不仅敢和他对视了，甚至，

萧珩顿了顿。

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却莫名地涌上一种，奇怪的念头。

书房里倾泻进来的日光映照在舒瑜的眼底，流光溢彩。

萧珩再次往前走了一步。

舒瑜被他抵在角落里，像只落入狼口的小动物。

但小动物却没有瑟瑟发抖。

反而仰头看着他，

半秒后，

舒瑜抿了一下唇。

淡色的嘴唇映在萧珩的眼底。

那漆黑的瞳孔盯着看了好几秒才移开。

萧珩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指骨，“为什么自.杀？”

“我没有自.杀。”舒瑜好声好气地向萧珩解释，“是泳池那边太滑了……”

“太滑？”萧珩嗤笑。

他打断舒瑜的话，还顺着接下去，“你想说你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舒瑜咬了一下唇。

萧珩摆明了不相信舒瑜的话，直接将他的谎言戳破。

原以为脸皮薄的小少爷会恼羞成怒，亦或是气急败坏。

但没想到，舒瑜只是怔愣了片刻，然后老实回答：“嗯，对的。”

萧珩：“。”

萧珩表情明显一噎。

站在他面前的人和陈沿的汇报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没有大吵大闹，盛气凌人，自视清高。

反而是完全相反。

很有礼貌，很漂亮，安静的一个人。

萧珩紧紧盯着舒瑜。

因为舒瑜自.杀而产生的厌烦感在一瞬间被褪去。

萧珩觉得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他扯了扯唇，目光扫过舒瑜脸上的每一寸。

“这么说来，你还受委屈了？”

“应该是吧。”舒瑜想了想，“呛了很久的水，很难受。”

水里还有一股难闻的消毒水的气味。

舒瑜很讨厌那种味道。

“但是，”舒瑜忽然一顿。

他的眼眸忽然弯了一下，唇角上扬。

“不过没关系，这点委屈都不算什么。”

萧珩一愣。

舒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琥珀色的眸子随之闪动，“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萧珩：“？”

萧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