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定要说的话，纪少慈觉得高中生活乏味枯燥，每天就是一个字，赶。
从睁眼醒来，就赶着去洗漱，赶着人都去食堂前解决早饭，赶着七点二十前去挤出完整的40分钟，在第一节课开始前写完英语试卷的选择题。
如果扫一眼答案BCAC都能对上，纪少慈会心情很好。如果错两个以上，他会觉得白做了，那样有很大概率这张试卷连130都考不上。
为了在日复一日的持久战里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或者说证明自己没有那么糟糕，纪少慈需要花额外的时间，再去写一套。
那样就很浪费时间，每一个时间段应该做什么，都是计划好的。为了不打乱后面的安排，最好一遍成功。
课间赶着写布置下来的作业，中午下课后留下来练习文言文，下午放学留下来继续处理作业，晚自习的时候用整一个时间写一张额外的文综试卷。
纪少慈日复一日过着这样的生活。
做一个普通而努力的高中生。
02
你会通过什么方式认识一个人？
知道是偶然的，比如高一的时候办了一场书法比赛。说是比赛，就像过家家似的叫每个同学都写一份书法作品。班主任先选几个，选完集中起来再到级部进行二次筛选，最后选出来的作品会被做成展板，贴在每一层楼的墙上。
那里面就有纪少慈。
展禹宁高一早自习时，被班主任逮出去背书，背的是《离骚》。他们班级靠近楼梯角，从后门出去，对面就是那堵贴了书法的墙。
展禹宁还没背完，不过他凭借自己超凡的视力和敏锐的洞察力，一眼就看到了班主任不太茂密的头发后，抄着原文，字还挺好看：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高，呃..
他及时刹了车。
高一五班纪少慈。
操，这个人怎么把班级和名字写顶上啊，差一点就要连着读下来了。
班主任看了他一看：“继续啊。”
展禹宁装作仰着头想，四下搜寻有没有续作：“及行迷之未远...呃...及行迷之未远...”
最后当然没找到也没背出来。但鉴于昨天才上的课文，他也算背了一半，被班主任仁慈地放了回去，说明天继续抽他。
展禹宁顾着自己被放了一马，书法和书法的主人立马抛之脑后。但是下课后男孩子一起出去倒水，展禹宁看着那块展板，又忍不住提起来：
“早上老李头抽我出去背离骚，我草，我一点没背啊，就记得前面那么一点。”
“李老板不是放过你了吗？”
“老李头脑后头有上次那个书法比赛的展板，上面抄的就是离骚。”展禹宁指给他们看，自己也脑袋凑了上去，又复读了一遍：“哦...高一五班，纪少慈。”
他想了一阵高一五班在哪，然后合掌自言自语：“感谢这位兄弟。”
也不是展禹宁想记住这位哥，主要是每次班主任抽背书都喜欢站这里。展禹宁可是他座下大弟子，点名率高的令人咂舌，堪比压轴节目。
展禹宁背着的时候，眼睛就盯着离骚看，被迫记下了：及行迷之未远，高一五班纪少慈。
03
纪少慈算小有名气，一是因为长相。
高中的男孩子还不太懂打扮，有也只是嘴上念念，手头上都没有行动：每天早上七点不到被学校的起床铃统一搞醒，还没睡醒，眯一会再醒来都快迟到了，灰头土脸地就去了，哪里还顾得上想别的。
纪少慈也不懂，就是每天简单的体恤衫和休闲裤。他并不算顶好看的，不过胜在干净，胜在白净，也不长痘痘。
那个时候的少年人有年龄加成，简简单单也是格外清爽利落，是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涩、稚嫩的意气风发。
那个时候压力都大，睡不好肤色泛黄，单看纪少慈那个状态，只觉得他心态该是够好的。
事实是：纪少慈写着D篇阅读时有一个句子看不懂，耗了几分钟。他一着急，咬到了下唇的口疮，一瞬间疼得五官都皱了起来，小声地轻轻嘶气。
纪少慈心态才不好，他每天都要为自己错的一些奇奇怪怪的选择题扼腕叹息。
04
高一将要分科的时候，展禹宁选了文科。
他的兄弟表示不理解。
展禹宁理科并不差，尤其是生物和化学，选择题常常能拿满分。
料想一众人对那二三十道的月考选择题答案，哀鸿遍野，嗷嗷乱叫。
“卧槽我错了十五个。”
“卧槽那你也牛逼，我蒙都比你高。“
“滚，你错几个？“
“七个。”
“展禹宁呢？”
男生拿着试卷拍了一把展禹宁：“喂，你对答案了没。“
展禹宁拿着保温杯给自己倒了一盏，慢慢悠悠说：“没对，你们老对答案，没意思，考都考完了。“
“废话怎么这么多，叫你对你就对。“男生把桌角的月考卷抽出来，大声念着：”BCDCA，ACDBC...“他声音小了下去，变成一句包含怨愤与无语的：“草。”
“他不会就错一个吧？”
“你妈，展禹宁你个老狗，你又全对！”
是很值得艳羡的对象了。
但是展禹宁物理和数学不是特别好。分课前展禹宁真情实感地纠结了一小会，室友说：“你选理科啊，物理不好又咋样，大家不都那个鬼样子，再说你也没有很差啊。”
展禹宁静默了一会，他的物理虽然只算得上中庸，但是理科的绝对优势确实也有。可是...他自己感受得到一股力不从心。尤其接近分课前的几次考试，不知道是不是难度提高，选择题从第五题以后就有些看不懂了，纯纯靠猜。这种无力的感觉，让展禹宁觉得很惶恐。
他很讨厌。
于是他一份心思都不想分给这件让他烦恼的事情了，展禹宁夸张地说：“我去学理那还不好，你们不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吗。”
室友愣了一下，立马嘁了一声，摆出一副欢喜的样子：“那是，展老狗选了文科，未来我的理科全省排名还不是大大地进步。”
后来室友的排名进没进步展禹宁不知道，但是展禹宁拿的排名应该比学理科好看，虽然这种排名并不能文理科直接相互比较。
05
展禹宁后来很巧地和纪少慈一个班。
展禹宁记性还不错，假期分班考试也认真准备了一把。他本身没有弱势学科，发挥也没失误，顺利进了重点班。
分班那天他在门口透明板下压的名单看了一下，一眼望去一溜排的女孩子，五十六个人只有十三个男生。
他看到了纪少慈的名字。
这名字好熟悉，他想了一下：哟，这不是写书法那哥吗。
“同学，麻烦让一下。”
后头有个声音突然喊他，展禹宁回头，是个搬着桌子的漂亮男孩。
八月底就返校了，还是热着的时候，一滴汗沿着男孩的额角滑进T恤的宽大领口。男孩两只手撑着桌沿，微微抿了抿唇，有些不快地蹙着眉头对挡在面前发呆的人重复道：“麻烦让一下。”
“哦，哦，不好意思。”展禹宁反应过来，忙转了个身让男孩进去，说：“我帮你搬吧。”
“不用，不重。”男孩匀称细长，站直了比展禹宁还要高上几分。他换了个方向，轻而易举抬着桌子进门。
展禹宁看着门口剩下椅子，帮他抬了进去。
男孩略显冷漠地说谢谢他。
后来展禹宁知道，搬桌椅是因为班里有转学生少了一个座位，而搬着桌子的漂亮男孩就是纪少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