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雨1

海卫三是一颗距离主星海滋利亚有150光年的环绕行星，比起被称为“银河之心”的海滋利亚，海卫三没有那么多瑰丽奇幻的海洋，取而代之的是灰色陆地和密集高耸的摩天大楼，这里的人口几乎是主星的2倍，街区管理及其混乱，自然也滋生很多违反联邦法案的灰色生意。

这种混乱眼下正集中体现在41号特区，一家地下拳击馆的水疗房中。

津北被陆雩川按着后腰强势地禁锢在淋浴角毫无反抗之力时，脑海里适时地闪过出发前同期的那句“副星的开化和文明程度仍然还停留在人类成功移居地外之前”。

津北十分后悔没有听从同期的警告——

如果他有所防备的话，就可以在陆雩川用和以前一样的那种傲慢又恶劣的口吻问他：“津北，你一个beta，只是被我碰一下就立刻露出很想挨操的表情来，这合理吗？”的时候，掏出电流交感器狠狠给他一下。

——但是当下，津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水疗房里沉闷流滞缓慢的空气、设计成暗青色以阻止参赛者违法静脉注射的灯光，以及那个时常让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声音，都统统都让津北很混乱。

津北撑着浴室的墙面，别过头竭力地躲避耳侧灼热的鼻息和那具发烫半裸的身躯，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反撑在陆雩川紧实的腹肌上以阻止他的靠近，就这么维持着一个费力又拧巴的姿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镇定地说：“我希望你能保持距离，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

陆雩川刚结束一场比赛，以3-0的漂亮成绩战胜了一个仿生新人类。此刻他的身体各项机能都处于最高值，紧箍在津北腰上的那只手臂浮现出清晰的筋络，上半身肆意发散着alpha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勃发得不可忽视的下体，正毫无保留地贴在津北身后。

津北只庆幸自己闻不到alpha的味道，不然状况一定比现在更糟糕——虽然坦白讲，分别三年多后第一次重逢就是这样混乱的境地也确实好不到哪里去。

陆雩川嘴上说着“好的”、“没问题”，下半身却又往前贴了一步，用和行动完全不同的的礼貌语气问到：“小警官，保持这样的距离够了吗？”

津被前面是冰凉的砖块，后面是陆雩川温度很高的胸膛，又因为被提着腰所以不得不踮起脚来配合陆雩川的身高，津北的衬衫西裤已经尽数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清瘦单薄的线条。

相差很多的体型和悬殊多倍的力量，以及这样一个完全受制于人的动作终于让津北瞪圆了眼有点恼火地斥他：“陆雩川！”

被叫了全名的陆雩川先是沉默了几秒钟，接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哦，终于叫我名字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在EM抑制剂配合精神联结一起治疗的不知道第几个疗程，陆雩川很突然地梦见了和津北在一起渡过的最后一个夏天。

那是一个场景完美重现的梦境——与海湾相连的那片椰林、尖顶的小木屋里隐隐传来德彪西的乐曲、连绵不尽又潮热的雨季，还有全身赤裸骑在他腰间低声欢愉地叫着他名字的津北。

小木屋在棕榈树与椰林的深处，独立避世，他们会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做爱，陆雩川会在顶弄的间隙告诉津北自己的信息素闻起来像是杜松子酒的味道。

津北闻不见，就像只着急的猫咪一样毫无章法地用臀部去蹭他勃发的下身。

可能因为很喜欢自己，津北甚至不需要太多润滑，湿乎乎的穴口会自动翕张着吞掉alpha那根肉冠狰狞的阴茎，但他往往吃不完，吞到一半就会仰着脖子轻轻哼叫，等到陆雩川发狠地掐着他腰定顶进去时，津北会应激地的收缩后穴，润滑液顺着深红色的性器往下淌，在抽插时发出咕啾咕啾的可爱水声。

这时候，陆雩川很难克制欺负他的欲望，一边把津北的臀肉扇得暄软发烫，一边问他：“为什么把鸡巴咬得这么紧？”

津北会颤抖着俯下身去笨拙地亲吻他的唇，纯情又直白地说：“喜欢你，因为喜欢你。”

陆雩川很难感受到复杂的情感，但当津北用后面含着他还那么大胆地对他告白的时候，陆雩川感到情欲高涨，一种强烈的想要拥有和破坏的欲望在他身体里冲撞，令陆雩川觉得新奇，下身重重捣进去，把津北的告白捣得哆哆嗦嗦词不成句。

“再说一遍。”

梦境的收尾，是津北不断地重复着那句幼稚的告白。

——喜欢你

陆雩川不确定现在津北有没有忘记。

恒温的水疗房里，智能监测发出哔哔哔的警告，不断用机械的声音重复：已超过人体最佳承受时限，请您尽快离开。

语音重复到第八遍时，陆雩川从回忆里抽离，箍得很紧的手臂终于松开。津北得以迅速离开他的控制范围，退到一个相对安全、合理的社交距离。

陆雩川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轻松的笑。

忽略掉alpha本身那种强攻掠性，陆雩川对外界所展露的一向是绅士、进退得宜又彬彬有礼的形象，只有每次面对津北时会变得不知分寸且劣迹斑斑，会用他那张嚣张英俊的脸说着下流得让人脸红的粗话，总是让津北难以应对。

正如此刻，陆雩川随意解开下半身的浴巾，毫不避讳地当着津北的面边冲澡，边说：“小警官，知道你从什么时候露馅的吗？”

津北不是很想理他，但又确实很想知道进入拳馆没三分钟就被识破身份的原因。

兀自纠结了一会儿，津北把视线从揉皱的衣摆处移开：“为什么？”

自天花板喷洒而下的水流面积广、流速快，其中添加的高成本特殊愈合剂使陆雩川身体上的伤口开始复原、结痂。

“走过来，我告诉你。”

津北盯着他平直的肩背，谨慎地迈出一小步，像某种警惕心又容易受惊的小动物，面对答案的诱惑难以自制地靠近猎人：“可以了，你说吧。”

陆雩川没回头：“再近一点。”

“……我不听了。”津北没有踩入他的陷阱，但还是躲闪不及，转身时被一张拧成条的浴巾勒住胸口轻轻一带，他整个人便转了一圈，重新落到陆雩川的狩猎距离里，盯着陆雩川漆黑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听见他说：“你的上级是怎么教你的？最基本的培训都没有吗？警官，没有人会把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喉结下来看拳击比赛和色情表演的。”

陆雩川的语气因低沉而听上去危险，重新贴上来的身躯带着压制性地禁锢。

津北被他箍得浑身骨头都痛，反应很大地挣扎了两下，期间一只手不小心扇到陆雩川的脸，很清脆的一声，陆雩川还没怎样，他自己先被吓了一跳，因激动而红扑扑的脸紧张地绷着，唇角平直，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说了让你放开我。”

陆雩川意外地好讲话，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也没生气，这回真的松开了手臂，只是没忘记评价一句：“个子没长，脾气倒长不少。”

津北极快地撩起眼皮瞪了他一下，脸上难免露出一点懊恼和郁闷，把见面以来辛苦维持的平静和冷漠都撕开了一条口子，让陆雩川看到一点从前的影子来，也让陆雩川不断想起津北第一次告白时的羞窘和局促。

津北很快整理好纷杂思绪，把话题拉回来：“那你是——”

“是线人。”陆雩川冲他笑了下，棱角分明的唇线勾起来，“代号企鹅。”

津北脸上的表情，一刹那的空白，然后变得又十分难以描述。

陆雩川窄而肌理分明的上身不着寸缕，完美的体魄在冷清色的灯光下被勾勒得好似雕塑。他肩平背直，线条流畅的腹肌至腰间逐渐收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陆雩川更像某种捕猎能力强悍的肉食动物，和胖墩墩、毛乎乎，行动缓慢的游禽类毫不相干。

就算他是企鹅，也是可以一翅膀把虎鲸扇晕的那种。

“怎么不说话？”陆雩川说，“津北，你又在腹诽什么。”

津北垂下眼，掩饰地盯着地面积水嘟嚷道：“我没有。”

以前每一次做爱，快射的时候陆雩川喜欢用后背位，尖利的犬牙叼着津北后颈那块薄薄的皮肤，把勃起的阴茎插进火热瑟缩的内壁，射精时津北浑身颤抖地靠在他怀里，上下都逃不掉，被精液射得肚皮鼓起，呜呜地叫，细瘦的手腕颤巍巍地撑在陆雩川绷紧的小腹上。

事后浓白的精液顺着腿缝淌出来，津北便露出一副愁恼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雩川问他：“津北，你又在腹诽什么？”

他开始会说没有，再挨一顿操之后就会红着脸说：“如果我是omega，内射是会怀孕的。”

虽然现在不知道他在吐槽什么，但陆雩川十分自然地抬起手臂搂住津北的肩，像搂着小一号的等身娃娃：“你现在混得不错嘛，都开始接手这种等级的案子了。”

三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因此陆雩川好像没有改变太多，眉目亦是十分英俊，言语间带着津北熟悉的慵懒随性。

陆雩川所说的“案子”是指近日来多地的地下城频发生物改造的违法事例，拳手在拳赛中途突然生出尖牙、利爪、长着硬鬃毛的皮肤、刺猬般的尖刺等动物特征，短短十几秒钟迅速失去理智，攻击性和杀伤力成倍增长。

津北是联邦警局技辅科的初级警员，受指派接任此案，并作为线人的唯一单向联络人前往拳场。

显然，在这之前，津北完全不知道线人是陆雩川。

津北没说话，肩膀被搂得很紧也挣不开，只能继续忍受。

走到了更衣室，陆雩川松开了他。

这里离八角笼更近些，外面的欢呼与嚎叫也从门板外隐隐传来，陆雩川从诊疗舱里掏出一个硕大的运动包，开始翻翻找找，少许才终于找到一件大T恤，兜头盖脸地扔到津北身上：“都湿透了，换一件。”

津北的视线被遮盖，刚想把衣服拿下来，就听见陆雩川好像很随意地问了句：“对了，听说海卫三的永久冰层上新建了一个企鹅观光馆，你去看过了吗？”

陆雩川的衣服上带着一点淡淡杜松子酒的味道，蒙住了津北的眼鼻，顺带让他的听力也下降了一点，让津北觉得陆雩川问这句话的时候是不确定的、微微闪躲的。

过了可能有十几秒钟，津北才动作迟缓地把衣服拿下来，回答他：“没有。”

“我早就不想看企鹅了。”津北冷静地回望他。

陆雩川便不笑了，唇边肌肉一点点收紧，直至那笑完全消失。

津北把衣服递回去，表情平静地说：“我不用换，一会儿还要回警局。”

陆雩川沉默地看着他，看起来好像想问为什么，像有很多话要讲的样子，但最后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点点头，不知道是赞同津北的哪一句话。

“这是传导器。”短暂的叙旧插曲并没有让津北忘记正事儿，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闪着银光的耳骨钉，解释道，“S Tech与技辅科合作研发的一款无线磁场麦克风，既能传音，也能通过骨传导接收耳语。”

骨钉是最简单的样式，圆环状，像一颗环绕行星。

陆雩川接过来看了眼：“我没有耳洞，你给我打一个？”

津北点头，说：“不会很痛，只是骨传导不同频率的机械震动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拳馆的诊疗仓里配有一个小巧但种类齐全的医药箱，津北从里面找到需要的酒精棉球和穿孔枪。两人保持着面对面站立的姿势，陆雩川俯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高大的嵴背微躬着，这个角度正好能够平视津北的脸。

冰凉的酒精擦拭着耳廓，陆雩川问道：“你怎么知道不痛？你之前自己试过吗？”

耳软骨不比柔软的耳垂，津北不自觉地浅浅锁眉，寻找一处皮质较薄容易打穿的地方，浅棕的瞳孔里泛着认真专注的神色：“试过。”

他们靠得很近，一个形似拥抱的姿势。

锁定了位置，津北没有犹豫地摁下枪，咔哒一声，陆雩川右耳猛地刺痛，痛感尖锐但短暂，很快就感觉不到了。

“但我不知道线人是你。”津北说道，漂亮的脸上完全没有撒谎的痕迹。

陆雩川还保持那个俯身的姿势，他轻轻笑起来，黑发从沉郁的眉眼间划过：“要是知道呢？”

津北冷静且充满职业素养地说：“……那也没什么。”

或许是他的回答之下隐含的意思是陆雩川对津北再也不特别和不重要，也或许是穿孔枪并不像津北说的没那么痛，总之十分奇怪地让陆雩川感到一阵难言的情绪。

“哦。”陆雩川直起身，下意识地用手去摸了摸耳朵上存在感明显的耳钉，“是吗。”

津北垂下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射一小片阴影，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

陆雩川从侧门把津北送出拳击馆，外面已经下过一轮雨，地面浅浅的积水倒映出41号街区斑斓、色彩繁杂的夜景。

这条后巷每隔几步就有一个自助营业的仿生玩具店，还有闸门半拉着出售不合规的抑制剂的摊贩。陆雩川的短靴碾碎了积水的平静，巷子里时常闯进喝得摇摇晃晃的劣等alpha醉汉，尽管脑袋不甚清醒，但分辨美貌的能力丝毫不减，往往刚对着津北露出猥琐又富含性暗示的笑容时，还没来得及打两句嘴炮，便被一只手强悍地搡到墙上，随即传来一声似笑非笑地警告：“你往哪看啊？”

人类的分化受诸多因素影响早就不平等了，Alpha之间更是以信息素的强弱来区分森严等级，极少数S级的alpha掌握着绝对的精神力和信息素控制，在同性别的较量中往往不需要动手就能让对方感受到实质性的压迫感。

醉汉的酒立马醒了大半，哆嗦着道歉：“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您的omega……”

津北很快出声否认：“不是。”他自陆雩川身后抬起头——净白的脸，眉目秀丽，乌黑的眼仁装在偏圆的一双眼中，眼尾微微上挑，很好地中和了少言时那种冷淡的味道，让他大多数时候看起来认真、执拗，缺少一些成年人必要的圆滑。

津北说：“我是beta，和他没有关系。”

醉汉磕磕绊绊道：“啊，这样啊，我明明闻到你身上的信息素和他一样……是我喝多了，认错了。”

陆雩川松开他，用手背反着拍了两下他的脸，平静地说：“滚。”

“是，是。”醉汉只差点头哈腰了。

津北的脸色没什么变化，颜色偏浅的唇微微抿着。

老实讲，这样的误会他已经感到习惯，在沉默地跟在陆雩川身后走出小巷的十多分钟里，津北脑海里偶尔闪过一些以前的碎片。

有的碎片是大学时期，那时候他和陆雩川同寝，又成天跟在陆雩川身后，免不了被同学开玩笑说：“津北，你是他老婆吗？”

津北满脸通红地解释，陆雩川却好像从不在意，每次都大剌剌地伸手一揽，俊美无俦身型修长往那一杵把太极打回去：“怎么，你羡慕啊？”

他是个牢牢守着玩具的领地意识很强的Alpha，半真半假地说：“羡慕也不给。”

有的是碎片是津北进入联邦警司前的体检环节，差点因身为beta却检测到信息素水平的异常波动而无法入职时，来自医生的询问——

“有没有恋人？”

“没有。”

“性生活呢？”

“……有过。”

“最近一次是多久？频繁吗？对方是——”

“最近是……三年前，对方是alpha。”至于频率，津北自己都难以启齿，他说，“应该算是频繁。”

最后那些记忆碎片像打散的拼图零件，东一块西一块，终于走出41号特区，津北听见有个声音在叫他：“津北。”

霓虹闪烁的莱莉城主街道，引力车在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轻轨上快速闪过，斑驳陆离的各色灯牌和广告在雨雾中显得氤氲而朦胧，密集的高楼间漂浮着几艘星舰，船体上用全息投影写着“庆祝人类新纪元，莱莉城区商场全场九折”的广告。

拥挤的霓虹光影给津北一种晕眩和迷茫的感觉，以至于他分不清刚才那个熟悉声音是真实出现在身后，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规律地出现在津北坐牢时的空想或兼职的空隙中、出现在他做治疗的诊所里、出现在维稳剂注射进去时咬牙忍耐的哭泣中，因为频次密，他也逐渐学会不要回头以应对这些恼人的幻听。

“津北。”

这次不一样，那个声音像是一定要喊到他回应为止。

年轻、帅气的alpha低下头，眼梢含笑，英挺的鼻梁上有一道细微的划伤，可能是在水疗房被津北推搡时刮到的，他说：“小警官，不留个联系方式吗？毕业以后你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津北回过神，陆雩川赶在他开口前又道：“我是说除了传导器以外的联系方式。”他抬起手摸了摸耳廓上的耳钉。

“我没换电话。”津北说，“打不通是因为我拉黑你了。”

陆雩川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引力车经停站台，津北迫不及待地拿出车卡汇入排队的人群，很快又很无情地说了句：“我要走了，再见。”

那个……来填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