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易府有练武场,但多是门派世家的子弟在那儿练武,孟子卿不太愿意去但也不想扰了廖婆婆清净。
所幸他腿脚轻便,于是每日趁早出了城,在城外找到一片较为空旷的树林。萍城依山而建,一面环江,江面宽阔修有码头,只有南门和西北门两道陆路因此没有城墙,孟子卿出城也方便。
越往城外走,周边的建筑越发低矮简朴。
孟子卿拐进树林,熟门熟路地找到那片自己收拾出来的空地,展开手臂专心致志地练习剑式。虽然这剑式名不见经传,也并无出奇之处,但这是孟老头唯一可以传授给他们的武学招式。及不上大门大派但收拾一两个毛贼还是绰绰有余,孟老头也靠这门手艺养活了他们兄妹三人。只是孟子卿学艺不精,相比起小师妹来说勤奋有余但天赋不足。
他也只能再辛苦些,再刻苦些。
“咦?”
孟子卿听到人声,立即停下动作随着声源方向望去,秀美的少年今日穿了一袭青袍站在林间,近乎与幽蓝的山林融为一体,像是穷酸书生在话本里意淫而出的,山间勾人心魄的精怪。
“易公子。”孟子卿连忙抱拳行礼,同时低下头移开了目光。
“我记得你。”
易檹向前一步,从树荫里迈到光下,“前几日在摘花台上可有你。缘何在这里练剑?”易檹好奇道。
“府内应是有练武场才对。”
孟子卿一时不知该是为易檹记得自己而感到欢欣雀跃,还是因那日留下的印象是狼狈落水而羞惭,这让他也感到难以启齿。
“我……说来惭愧,学艺不精,不敢在诸位面前献丑。”孟子卿略显尴尬,为何偏偏是在易檹面前。
易檹心下了然,却也没有任何鄙夷之色,他打量了孟子卿片刻,垂在身侧的手敲了敲剑鞘
“易某一时看得技痒,兄台可要与我比试一番?”易檹发出邀请,孟子卿愣住。
“易公子莫要说笑,在下说学艺不精并非托词。”孟子卿哭笑不得, 这有什么可比的。
易檹抽出剑,淡笑着说道:“我说可以。”
孟子卿看着易檹黑沉沉的眸子,想了想,同意了。
“那还请易公子指教了。”
话是如此,孟子卿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胜利的可能,但他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易檹的剑招。
“请。”
孟子卿率先出剑试图抢占先机!守式虽稳但转守为攻更难,而且对面可是易檹。孟子卿见过他的剑,那些站在摘花台上的英才们可没几个能防住易檹,全是被他逼下水的!
“铛铛铛!”
金铁交戈,三声剑鸣,五息之间,孟子卿僵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遍体生寒一点寒芒停在他的颈前,再往前一步便可洞穿。
俩人蓦然止住,孟子卿是不敢动,易檹却是收了剑势不知为何不动。
孟子卿往后退了两步,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不愧是易公子。”
易檹微微偏了偏头,仿佛在思索什么,随即他开口说道:“再来。”
孟子卿还未答应,长剑已至。他只好举起剑抵御易檹的攻势,然而他却逐渐感到了一丝怪异。
易檹的攻势不猛,反而显得有些温吞,与刚刚的表现截然相反,不再专注于孟子卿的要害。两剑相撞之时力度极大,孟子卿隐隐能感觉到一股阻力,带着不容质疑的味道。他思索了一下,放松了手臂顺着易檹的力走,果不其然,易檹对着他浅笑了一下,以剑为引带着孟子卿相舞。
孟子卿感受着与自己平日练武时不尽相同的剑势,差别不大却更加精妙了。
孟子卿心中暗暗思索,他只是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罢,这份天资可真是让人连嫉妒的心都生不出来,只觉得无望。
孟子卿还是第一次如此近地看清易檹的脸,鸦黑的发和纤长的眼睫,皓齿明眸,正垂着眼专心地看着孟子卿的身躯。易檹好似察觉了孟子卿的分神,抬眼看了他一眼,黑沉沉的眸子望进孟子卿心里,静潭徒然生波,荡起层层涟漪。
待到俩人结束,易檹收起佩剑,孟子卿却再次抱拳道谢:“多谢易公子赐教。”
易檹摇了摇头,“是我失礼在先,还未请教兄台姓名。”
“在下孟子卿,年方二十二。”孟子卿咧嘴一笑,倒也不掩藏。
“这……是我唐突了,原来不是兄台,是兄长。”易檹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难免羞涩,“多有得罪,抱歉。”
孟子卿挥手,随口扯了一句平时孟子煜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并没有,求道者,达者为先师者。”
易檹一愣,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以平辈相称,如何?”
“当然。”
“孟兄,子卿。”少年的声音清脆悦耳,音节在嘴中干净利落地结束,却听得孟子卿耳热。
又是一颗石头“噗通”砸进了还未平息的深潭,与还未消散的水波相击,泛去更远的水面,硬是要搅乱一池春水。
“易、一一……”孟子卿心思不净,念出口时难免犹豫,再加上心中慌乱,发音又轻又急,反而徒增几分暧昧。
易檹抬头看了看天,微微一笑,说道:“日头也不早了,我先失礼了。”
孟子卿张了张嘴,心中纠结,在易檹要离去之际飞快下定主意。
“易公子!下次能否再劳烦您指点一二!”
易檹的动作一顿,却并未拒:,“当然?这有何不可。”
“那就来日再见了,子卿。”
待到转身望不见孟子卿的人影,易檹才出声吩咐道:“查查是哪门的弟子。”
“是,阁主。”林中悄然出现第三人,对易檹毕恭毕敬地应道。
经过方才一方试探,易檹也不认为孟子卿有什么企图,俩人林中相遇应当只是巧合。暂且和他立下约定,如若身份无碍那便也无事,借此约也可掩盖行踪。
倒也不算坏,不过浪费点时间教那人练剑而已。
*
孟子卿没有久望易檹的背影,他思索着刚刚易檹教与他的剑式,举起剑练起来。
剑锋噼下,剑光凌厉,看上去锋利无比,却斩不动心田里躁动着冒头的嫩芽,斩不断缠缠绵绵又细柔的情丝。心中一片欢喜,到底是斩不断,还是不愿斩呢?
孟子卿收剑,平复呼吸。
不如不练,越练越想,越想越乱。